我在银行门口等朋友，无意中听到一段对话。「好久不见，居然在这里碰到你。」「是啊，我来取钱。」「好幸福！有钱可取，我来存钱。」「好幸福，有钱可存。」接着是一连串的寒暄，我回首，看见存钱和取钱的两位大婶，脸上绽开幸福的微笑。

「如果是你，你希望到银行取钱或存钱?」朋友来赴约，我随口问。取钱表示你的户头并不空虚，存钱则是你有多余的钱花不完，朋友思忖半天，难作答，反正我也不在乎答案，这话题便直接跳过，但我们还是抓着「幸福」的尾巴打转。

母亲节刚过，我们都吃了儿女精心款待的饭店大餐，也收了礼物和卡片，朋友说，感觉应该很幸福，但好像缺少了什么。年龄渐长，物质欲望降低，山珍海味不足为奇，名牌服饰珠宝早已失去吸引力，要挑动我们这颗如老僧入定的心，只剩下儿女撒娇的话语而已，偏偏他们都很忙，而且吝惜开金口。我想起年轻时读琦君散文《三更有梦书当枕》，琦君儿子对她说：「妈妈，你现在不要老，等我长大了，我们一起老。」我可以想象作家初听闻，脸上一定洋溢着幸福无比的表情，但长大之后的儿子也会继续甜言蜜语吗?还是只有期间限定?

我当初看到那篇散文，曾在心底暗暗立誓，将来也要生个会说这种话的贴心儿。无奈天不从人愿，孝顺的儿子是行动派，从来不兴甜言蜜语那一套，令我觉得美中不足。朋友出面打圆场，作家的儿子当然有乃母之风，岂可与我们相提并论?她说自己有自知之明，要求不高，让她备感幸福的一句话，就是远方的儿女回家对她说：「妈，我好想念你煮的菜。」她便一头栽入厨房也无怨无悔，我笑她天生劳碌命，而我正想当贵妇，最爱听儿子说：「老妈，尽管吃喝玩乐，我以现金支持你。」他就是看准了节俭持家的我自有分寸，才敢这么有恃无恐大声说。

这也是我不喜欢刷卡的原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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